男子租14支手機欲套現，反增10多萬債務
來源：澎湃新聞
澎湃新聞記者李思文實習生何昊雯
「審核快，出貨快，信用高的用戶還可享有免押服務。」近年來，網路租賃手機業務在網路平台興起，滿足消費者暫時使用、嚐新等個性需求。但另一方面，不少借貸中介也看上了租機平台審核寬鬆的漏洞，引導急需用錢或網貸逾期者"租機變現"，從中套取買賣手機的差價。
陳默就是一名被借貸仲介看上的「網貸逾期者」。他稱，在藉貸仲介的主動聯繫和介紹下，他透過對方發送的二維碼掃碼進入租機平台租借手機，並直接寄給中介，仲介收到手機後放款。雖然拿到了一筆錢，但他為此背負了12個月的分期租金，以及買斷費用。
陳默在大象租屋平台租借的手機總租金12987元
在一年多的時間裡，陳默透過這種方式分別在8家平台租賃了14台手機，總租金高達17萬元，但實際套現資金僅5萬元。因無力還款後，陳默在多個租機平台逾期，網貸沒有還完，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債務深淵。
研究機構IDC的數據顯示，2022年中國手機租賃市場年增率為37.2%，市場規模約582億元；2023年，中國手機租賃市場規模預計將達到2,400億元。
但記者調查發現，多數租機平台審核相對寬鬆，不需要審核個人徵信報告，只需要提交芝麻資訊錄影畫面或簡單透過騰訊會議就可通過審核。
男子稱網貸逾期後又陷租機套現漩渦
陳默是一名果農。他稱，2015年因腰間盤突出幹不了農活後，生活所迫，開始接觸網貸。你我貸、金贏分期、京東白條、小贏卡貸，「加起來有十多萬，壓得我喘不過氣。手機裡每天都有網貸平台催收，但果園是看天吃飯的，光靠種梨子也還不上那麼多貸款，就不得不找別的方法」。
2023年4月，陳默的微信通訊錄中跳出一個名為「星星」的帳號來新增好友，對方新增時介紹稱「您最近需要貸款嗎？我們是租機中介，能夠幫您短期套現」。
陳默說，在急於解決網貸催款的情況下，他加入了該中介的微信。他以為租機套現是解決負債機會，卻沒想到因此背負了更大的債務。
經對方介紹，所謂"租機套現"，實際上就是在中介的指導下，透過租機平台租賃手機，並將手機寄送地址填寫成中介給的地址，賣給中介，中介在收到手機後，會將現金轉帳給客戶，實現「租機套現」。
陳默稱12987元的手機，借貸仲介收貨後僅轉帳3700元。
回想起租機過程時，陳默稱這位中介者很熟練，操作過程只需三步，「第一步是透過她給我的小程式二維碼，掃碼就可以進入大量租機平台。第二步是照她的要求選擇手機、填寫個人信息，進行審核。第三步是審核通過後，就下單，把下單的收貨地址填寫成她的，她收到手機後就會給我轉賬。"
陳默說，租機前仲介會先給他一筆錢，讓他墊付首期租金，等手機收到後，再給剩下的錢。首期墊付消減了他的周轉顧慮，他打算先多租手機套現，解決燃眉之急，再慢慢分期還租機費。
陳默第一次是在八戒租平台租機，一部iPhone14 ProMax ，總租金為7369元，共分為12期付款，每期付款614.08元，「租機前仲介給了2000塊錢，收到手機後又給了我2301元。」這意味著，陳默花費7369元分期租賃手機，實際套現4301元，「當時急於還錢，想著這些慢慢都能還上」。
陳默稱，在仲介的介紹下，一年多的時間裡，他陸續在11個租機平台租賃了14部手機，手機型號均為iPhone14 ProMax和iPhone15 ProMax ，"中介給的錢越來越少" 。陳默出示的租機截圖顯示，一台iPhone15 ProMax總租金為12,987元，仲介給了他3,363元的首期租金、意外險等費用，收到手機後又轉帳給他3,700元，這意味著他套現7063元。
此外，陳默說，手機租賃一般分為「租滿即送」與「到期歸還」兩種，其中「到期歸還」套餐每月租金會更便宜，但手機已經發貨到中介那裡，到期無法歸還，他還需要承擔高額的"買斷費"，以iPhone15 ProMax為例，還完全部租金後，還需要支付5000元的買斷費。
「拆東牆補西牆，沒想到越滾越大，一算我就頭疼。」陳默計算了一下，14部手機的總租金高達17萬元，但自己實際上從中介套現的資金為5萬元左右，而自己每月光是租金就要還款近2萬元。
陳墨稱，在總共還款約7萬元後，由於生病，他沒有了還款能力，導致多個平台逾期，「他們會透過微信、電話、簡訊的方式催款，還有的說準備起訴我，壓力太大了。」他再次聯繫借貸中介時，被對方告知"已經不干了"，隨即刪除了他的微信號。
平台審核是否有效？
陳默稱，他總是忍不住懊悔，原本想解決網貸問題，沒想到網貸沒還清，反而陷入了更深的債務深淵。事後，他也覺得有些不對勁。
「我個人徵信狀況很差，幾家大一點的租機平台一查我的徵信就取消訂單了，但中介推薦我租的這幾個平台，都是直接通過。而且我在其他平台租了那麼多台手機，為什麼租手機的時候審核還能通過？」陳默說，自己因網貸逾期導致個人徵信受影響，也被限制貸款，但為何這些租機平台在審核租機人資訊時，並沒有仔細查詢徵信，只需要提交芝麻資訊錄影畫面或簡單地透過騰訊會議就可通過審核。
陳默認為，如果這些租機平台能夠好好查他的個人徵信，他就租不了這麼多部手機，也不至於欠下那麼多債，「如果平台只是走走過場，就給足了這些中介鑽空子的空間」。
陳默也懷疑仲介和這些租機平台的關係，「當時租機的時候，我和仲介說我的徵信不好，但仲介說他們有通路包我徵信通過，如果不是合作，他們怎麼能保證我通過呢？"
對此，澎湃新聞記者調查發現，透過微信、支付寶等平台可以搜尋到眾多租機平台。其中大多數租機平台都表示租借手機不需要個人徵信報告，只需要芝麻信用和簡單的電話回訪即可，例如顯示1000萬+人使用的愛租機平台，和400+人使用的租掌櫃。對於電話審核的內容，客服人員表示需要根據租機人狀況來判斷，不方便告知。
此外，記者也聯繫了先前陳默曾使用過的八戒租機平台，該平台客服人員表示，下單租手機是不查詢徵信的，但租機人下單後系統會進行審核，審核通過後才能出貨。對於審核的內容是什麼？她表示不清楚，以具體訂單為準。
對於陳默所說，自己已經租了多支手機，仍能繼續租下去的情況。客服人員表示，租機平台沒辦法查詢租機人在其他平台的租機信息，而且用戶在其他平台的租機情況也不會影響他們平台進行租借，用戶最終租借是否成功，還是以系統的審核為準。
而大象租機平台的客服則介紹稱，平台並不直接租借手機，用戶是和平台裡入駐的商家進行交易，每個商家審核的方式不同，「有的商家需要個人徵信報告，如果個人徵信有問題，有的商家也是可以租借手機的，這個具體由商家來定。"
逾期後陳默收到平台的催款簡訊
租機套現有哪些法律風險？
稱和陳默有類似經驗的消費者不在少數。澎湃新聞記者調查發現，在社群媒體上，已經有不少用戶反映自己因「租機套現」而導致債台高築，質疑套現變成「高利貸」。在某消費投訴平台上，搜尋「租手機」可以看到上萬條投訴訊息，其中大多數都與「高利貸」和「暴力催收」有關。
對於這種情況，一名知情人士告訴澎湃新聞，目前市面上已經有不少小額借貸公司透過租機平台來套現借貸。 「一般都是透過微博、抖音發廣告，但他們也有管道，能透過網貸平台拿到逾期人的聯繫方式，然後一個個加微信問需不需要資金套現，這樣針對性更強。"
他介紹稱，需要「租機套現」的人普遍面臨徵信較差、網貸逾期多、被催收的情況，「他們透過其他管道已經貸不來錢了，就只能找這種租機套現，因為租機平台相對審核要鬆一點，雖然錢不多，但多藉幾個手機錢就多了。"
此外，該知情人士告訴澎湃新聞，為了讓用戶成功借到手機，中介會尋找一些審核寬鬆的小租機平台，或者透過幫用戶偽造芝麻信用、徵信材料等通過系統審核，「有的平台是打視訊電話審核，仲介還會教話術。"
對於這種「租機套現」的行為，涉及哪些法律風險？湖南金州律師事務所高級合夥人、律師邢鑫分析認為，目前網路手機租賃作為一種新興的消費，存在著「灰色地帶」的操作空間。
邢鑫稱，據他了解，大多數租賃平台都有「買斷」的規定，即用戶租金逾期或到期無法歸還，就要支付買斷費，這種情況下來，用戶要支付的費用往往超過手機的價格，折算利率甚至達到高利貸的水準。 "這就是'由租轉售'，名義上是租賃行為，實質上是融資租賃行為，一些平台就藉此規避了融資租賃的監管。"
而藉貸仲介的出現，讓租機市場變得更加混亂。邢鑫表示，多數租機平臺本身對用戶資質有著各項審核，雖然不如各類貸款機構嚴格，但也限制了一些用戶，但藉貸中介在明知用戶徵信情況差，仍透過偽造芝麻信用、社保公積金等以套取租機資格，並且在明知手機是租賃物的情形下，仍回收手機套現給用戶，這種行為已經涉嫌詐騙。
他介紹稱，如果租機平台與借貸中介之間存在通謀或業務往來，租賃的手機實際上是被租機平台透過借貸中介取回了，即二者可視為同一主體，共同為用戶提供了利息極高的借款。那就需要考慮「用戶實際得到的借款」和「所背負的利息」是否構成了高利貸，進而是否違反了借貸利息的規定。更重要的是，租機平台和借貸中介是否透過這種設計規避了對網路放款的金融管理規定。
如果租機平台與借貸中介之間不存在任何通謀，中介只是在轉賣手機和提供變現款之間賺取差價，那麼用戶擅自轉賣手機的行為就違反了租賃合約的要求，除了支付租金外還需要根據租機合約承擔相應的違約金，用戶面臨惡意逾期、被租機平台起訴、被凍結資產甚至列入失信名單等風險。
綜上，邢鑫指出，這種「租機套現」的行為不僅會讓使用者面臨失信、承擔額外債務的風險，也會讓租機平台的利益受損。為了減少這種風險，用戶應盡量避免採用不正規的平台拆借資金，並合理規劃財務，評估法律風險；如果正處於租期內且存在無法及時還款的風險，用戶可以積極向金融管理部門進行舉報。為了規範租機市場，行政部門可以加強監管力度，要求租機平台增加對用戶的信用審查，對租借不合理數量的客戶進行重點關注甚至限制，對違規企業進行行政處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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